中土骑行记(2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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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月去塔斯马尼亚骑行的记录,后半段应该还记录了回到墨尔本和遇到骆驼的事,但是稿子找不到了。

一、空气

其实我自认对北京(华北)的空气已经适应,并不因为对PM2.5了解的多少而有所改变,但走前一天北京的湿冷雾气第一次让我觉得喉咙疼痛,分不出是味精吃多了还是废气吸多了那种干疼。在Hobart机场一出机舱门,就闻到空气里松树的味道。要不是当时飞机还往外喷着汽油味的尾气,恐怕就要当场发生传说中的醉氧。

澳洲新闻报道中国相当殷勤,后来路上好几拨得知我们来自北京的当地人都表示:smoky北京!你们来这儿换换气吧!我也很喜欢在海边夹带一点咸腥、在牧场地带掺杂一些干草味,但始终带着浓烈松香的空气,后来辨认了一下,散发香味的树木包括松树、柏树、桉树,还有若干种我不认识的杉树。很有意思。

二、阳光

这次第一天上路又是阴雨,头天路过时阳光下艳蓝色的Hobart港口变成很有气魄的灰色,骑过大桥时我向下看,觉得脚下海水虽然流动不停,但海面的纹理却是静止的,像是透明薄纱覆盖在雕有波纹的青色石头上,然后有人快速地拉动那幅纱;看多了非常头晕,想要栽下车来。后边又陆续经过几座平地上的桥,没有太阳的水和山阴沉辽远,略有世界尽头的荒凉感觉。

之后的骑行就没有哪一天逃脱过阳光的照射。头一天我没有戴墨镜,眼白都晒红了。晚上对着镜子把上下眼皮一拉,好像奥地利国旗反过个儿。到St Helens以后,总算找了个运动商店买了一副——鸭子在这个地方遇到的故事比较多,请去看她的记述。

塔岛的海滩上都是白色细沙,可惜每次到达或者遇见沙滩,我都没有墨镜防身,还是在St Helens的沙滩上,上下天光,天地间一片过曝的白。

被太阳荼毒最重的是才子。到圣海伦斯的一路上风光美丽,道路先是沿海,随后拐进牧场,在转折点之后,横风强烈,阳光曝晒。才子骑在前头挡风,并(不知道怎么想的)脱下长袖外套测试当地紫外线强度。结果一下午时间,爆皮了——我第一次知道怎么算是“爆皮”,后边几天他一亮胳膊我们纷纷掩面,孙长老,收了神通吧。

三、遇雨

我们一路看到的牧草颜色枯黄,因为虽然夏季,但也是旱季。我出门时一来看季节,二来仗着冲锋衣厚实,没带雨衣,遇上大雨时就给浇得相当爽朗。

从圣海伦斯到Branxholm镇的路上,要翻过一座海拔600米的小山。山上覆盖森林,叫Bass Forest之类的名字。爬坡过程中阳光灿烂,我们挥汗如雨,到山顶草甸后,真雨来了。云忽忽悠悠地越过几个小山谷和小山包,飘到头顶,开始掉点。我们在路边一个铁皮牛棚里吃了午饭,低矮的门上有个燕子窝。

下山途中,瓢泼大雨正式开始。密林高树里,觉得雨是深绿色的,而且越下越暗。上午遭到灼烤的路面这时被冷雨泼洒,有袅袅白汽腾起,仿佛平地生云。好在是下坡,道路洁净少泥沙,一路冲下山去、冲出森林,离我们的目的地也不太远了。

Branxholm一带在十九世纪开始开采锡矿,矿工的主力是中国人。我们在半路遇到的第一个纪念景点停下,一片荒野中小小的一个中国矿工墓园,但当天园门锁闭,无人看护,只能隔着栅栏张望里边累累的坟墓。当时大雨未停,天色晦暗,回望我们刚刚冲出的绿色山谷,山路上那些雾气已经升到空中,结成一片灰白色的缥缈横云。这地方如果晴天来到,大概也是如我们之前沿途一般的明朗风光,并不至于想象百年之前的同胞去国离乡,面对的是何等穷山恶水。

骑下去遇到第一个镇子Derby的时候,我们几个应该是都淋得比较透了。Derby非常类似国内一些采矿的小地方,民居依山而建,下视河谷,河边有机械和厂房。见此景象其实我是不大舒服……想到了国内西南的一些地方;但当时也实在不想骑下去了,于是我们在镇上找住处。

雨天的镇子看着也很萧条,沿街的店铺本来就不多,一大半还写着“待售”。路上没有人,问路都是敲开人家门问的。我们三次返回一个门口写着“待售”的民宿,最后一次是拐到后边山上最里的二层小楼下,才子不放弃地喊了好几声,才有夫妻二人出来。这天的住宿就这样比较险地搞定,而且条件是出乎意料地好。屋主夫妇非常nice,女主人折来一枝白玫瑰,男主人说镇上的超市今天已经都关门了,开车带我们去8公里外的Branxholm采购了一通。鸭子和我坐在车上,心中默数着本该今天爬的坡。我问这个镇子大概有多少人口?男主人说:“大概两百。”

四、路倒

在到达摇篮山、见到房前屋后跳荡的袋鼠乌鸦针鼹之前,我觉得我们已经见过了很大一部分的澳洲野生动物——通过它们在路边的残骸。种类包括雀子、猫头鹰、乌鸦、大蜥蜴、蛇、老鼠、野兔、狐狸,最多最显眼的是负鼠和袋鼠。A3公路上比较稳定地大概两三公里一头,在某些路段,200米一头;在另一些不常见的路段,200米一头新的。某天我们在烈日曝晒下爬一个长坡,周围弥漫着腐烂的味道,我边爬边想:尼玛,图什么。

偶尔见到活物时,会略微理解路倒为什么这样多。去Coles Bay那条路,是树林茂密、动物较多的地段,而且傍晚和早晨各走一遭,正是动物活动的高发期。先是听到路边树丛里有袋鼠跳动,嗵嗵作响,十分有力;然后看到乌鸦过马路:飞到一侧路边,蹦过马路,再行起飞。然后看到缩在路边准备过马路(或刚刚过完)的针鼹。然后骑在前头的鸭子看到袋鼠过马路,据说是:站在路边,看到车来,便往中间一蹦。总之,看过便觉得:不意外……马路横亘于广大的原野之中,我完全不明白这些动物为什么要过它……但它们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有马路吧。

五、断粮

事发在骑行第一天、到达Triabunna时。我们在预订的旅馆办好入住,前台告知我们不提供晚餐早餐等等一切餐,要到一两公里以外的镇中心找超市和吃的。当时大约下午六点多,仍然艳阳高照,我们虽然很饿,但既然大餐可期,溜溜达达的也就去了。结果有数的两间超市全部关门,任我们扑在门上如何深情地凝视着货架里的薯条也没有用,开门的只剩一家酒吧,但只卖酒水;最后直走到靠近港口的草地,看到一家卖炸鱼和薯条的,大概五分钟前刚刚关门,店主坚定地表示绝不重新开火,草坪上最后一批食客愉快地向我们致以同情,但那又能怎么样,怎么样!

我们走在回去的路上,四周道路宽阔,房屋整洁,草地平坦,行人稀少,门窗紧闭,啥吃的都没有,真分不清是到了资本主义的乡村,还是在享受社会主义的荣华富贵……只能回到房间瓜分路上剩下的面包、苹果甚至士力架。那天还是澳网决赛,看着小德和穆雷的跑动我就饿!最后连结果都没看完就睡了。

六、鸟

我见到亮绿色的大鹦鹉、紫黄交杂的大鹦鹉、黄黑色的大鹦鹉、像犀鸟的大嘴鸟、毛色艳丽的山雀,路过了两三个落满黑天鹅的湖,看到一只鹈鹕,很多只好像披着黑色蓑衣的某种鹬,无数的乌鸦、无数的海鸥,一种把头尾两端翘得高高的,三五结队在翠绿山坡上狂奔的不知名傻鸟。其余闻声不见面。

这里鸟的叫声让我想起两个不常用的词语:“钩辀格啮”和“呕哑嘲哳”。

七、夜路

到Launceston那天差点要走夜路。

已经六点了,还有一座要翻的山。我们在最后一个歇脚点吃了一些东西,才子先行出发去赶酒店的预订入住时间,我们在后走。

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高高桉树的树梢上,我们都觉得心里有点慌。试试搭车吧,三个人设定了十分钟的时间,如果等不到就继续骑。但当时那条路上的车已经很少,大概一分钟来一辆?那条路上之前我们遇到了一个小村或者镇,似乎整体都倒闭了……而且即使有车经过,未必是能搭载我们的中等以上大小的车。最后还真有一辆车为我们停了下来,车上的夫妻两个听完我们关于走夜路的担忧,表示他们的车子太满了,要搭我们的自行车有点困难。但他们很确定地说,我们不会走夜路的,因为前头都是下坡了。

我们把这句话视为精神上的支持,将信将疑地接着爬。结果是真的,过了两个坡以后,本来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又敞亮起来。前方不是一马平川,看不到远处的路,但晚霞和夕阳都在我们脚下。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我们经历了本次路上最长的下坡。赶在天黑以前下到坡底,Launceston城区的路标也在眼前了。我们在路牌下停住打电话联系才子,他已经办好入住,说之前本来想打电话告诉我们这一路后边的路况的,激励一下。

Launceston是塔斯马尼亚第二大的城市。这个曲曲折折的长坡下到一半左右,我看到横在远方如同一扇长屏的山,左右都望不到头,山顶平直,山坡上密密麻麻的不太像植被;但说它是城市吧,未免又铺得太长了。后来走到山脚下,天彻底黑掉,才看出还真的全是房屋,灯火通明。骑在河边看对面立体的明亮城市,很有“华灯一城梦”的感觉啊。

我仅有的三次长途骑行,在城市里花费的时间都非常少。这种旅程很容易适应和喜欢:在野外道路上前行,路过的都是村乡镇,简单亲切。猛一重回城市,虽然熟悉,并不觉有什么好。尤其是骑着车被路过的汽车扔快餐盒(没砸中)的时候,心想妈的真讨厌……这次路上我和当地人的交流,基本就限制在问个路啦,打招呼啦,聊几句啦,或者这种单方面的、过路车里的混蛋冲我扔东西放狗啥的,没有什么有情节的事件。TL有一次半路搭车,遇到一位和善开朗的单身女士;鸭子则是围绕着车子坏掉出现一系列奇遇,被警官捡到,和车店老板、车店老板的朋友、车店老板的朋友的老婆……等等各种交流。请去看她们写的东西吧!

八、企鹅

Bicheno以小企鹅栖息地闻名。企鹅白天在大海里觅食,夜里回到岸上。我们傍晚抵达这里,在旅馆办好入住,询问企鹅几时来?店主显然是每天都要被问到这个问题,拿出一张纸查了下日落时间,告诉我们大概是八点以后。我没做功课,但依稀记得当地有个penguins voyage之类,说是拉着游客去某个定点看企鹅上岸;于是问道去哪里看呢?店主说:哪里都可以,They’re coming everywhere…

想想都好激动,企鹅大登陆!出了旅馆的门就是海,离八点还早,我们就出发了。Bicheno的海边都是大块的岩石,没有沙滩。我们在大石头上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时不时还跳一下,天色渐暗,潮水渐涨,拍击岩石的白色海浪越来越高了。我没有在海边生活过,海怎么样我看着都新鲜,所以虽然左等右等企鹅不来,还是兴致很高。直到天彻底黑了……只好找地方坐下来,时不时被身后同样来看企鹅的人的手电光扫到。

没有企鹅,就看星星吧。这次在南半球看到了几个新的星座……看着看着,云从西边的天空像被子一样掩了过来,星星眼看也看不成了,但东边海面上的云里,出现了一片诡异的粉红。如果那边不是无所依凭的海,我会以为是探照灯。过了一会儿谜底揭晓,圆月出现在黑色的海上。那天是十五,这是我几年来看到的最美的月亮。

海浪越来越大,想象中百万企鹅涉水而来的画面变得越来越不好想象了。我们一直在嘀咕它们要怎样上来,被浪拍上来吗?(后来看了BBC的这个纪录片,发现真的是被拍上来的,像爆米花一样从浪头里弹出)。大概十点左右它们终于出现了,小,灰黑色,看起来茫然无措地站在石头上,黑暗里几十束目光的焦点。

回去的路上,我们发现,其实大概大部队早已绕过(或跨过)我们,成功上岸了。从海滩到马路,还需要上一段台阶;上去以后我们发现,在马路那一边,每户人家门口的水泥排水管口,都有叽叽叽的企鹅堆在那里了。

九 壁画镇

壁画镇的名字叫Sheffield。去这里的路上我们拐到著名的薰衣草庄园Bridgestowe,薰衣草都已经收割了,结果变成特产商店的购物之旅。旅行头几天我们基本是沿着A3公路前进,这天的路程大部分是B级路,并且彻底离开了海,更明显的田园风光(和更多的路倒),在整个旅程中也是我记得比较清楚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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