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

我的第一次炸号是2004年YTHT BBS被关站，确切说是平台被端了，所有数据一夕之间全部消灭。高校BBS被关潮的背景和经过在外网上可以找到，在此不赘述。从一个担任过非政治版面版主的普通ID的角度评价，在它常常被冠上的关注时事、公民权利等标签之外，YTHT受益于这些价值观和机制基础，同时是一个讨论风气较好、足以吸引大量未必关心政治的用户各自文明而热烈地谈论发展其爱好的社区。类似地，老水木清华BBS被珍视的一大理由，也是技术类版面和各系版大量的专业讨论，以及分类清晰、归档及时以及资料完整便于查询的精华区。这点在05年水木BBS 被“接管”时，不少愤怒填膺的水木bbser也曾经出来作过论述。

如此，对YTHT被关的愤怒就不是一句“打压言论”可以道尽，它来自良好风气和稳定预期下滋养起来的一切珍贵的东西被毁坏：朋友失散、交流被打断、积累被清空，家园被取缔。随后很多人转去临时避难所摸黑相会，交换联系方式和资料残余，各种感想也喷发出来。很多人说过的一句话是：原来我不去关心政治，政治也会来关心我。覆巢之下的群鸟产生了风雨同舟的亲近感，情绪震动持续至少半年。

YTHT的被炸在不少人的轨道上都留下了痕迹，很多用户是在读学生，表示从此坚定了决心一定要出国，从我身边的例子，很多人也确实实践了他们当时的表态。全部归因于这一戏剧性事件并不甚合理，但它也确实在我们的生活中持续存在，不绝如缕。

更细微的对个人行为的影响，比如：从那以后我对网上认识的想要交往的朋友就一定要想办法建立网下的联系，或至少知道平台之外的联系方式。还有类似的预防性隔离措施，确保尽量利用网络带来的好处，但“离开网络在其他地方也拥有全部的生活”。从2019年左右微博炸号开始出现和泛滥，我既没有对哪位炸号的id表示过惋惜愤怒，也没有附和过“炸个号觉得作出了多大牺牲”的嘲讽，轮到自己被炸，也同样不想多说，一是并不意外，二是情绪确实没有什么波动：所有感情的震荡在第一回已经全都体验过了，而且为时很长；另一方面也是有一点自尊心，从个人来说，总不能2004年为了炸号怒吼，2014、2024还在为了炸号怒吼，对自己无法交代。

那天出差在飞机上翻顾维钧回忆录，忽然意识到他老的外交生涯，1919年在争取中华民国的国际地位，1959年还在争取中华民国的国际地位，而且都没有成功过。我陷入沉思。